谁知,这事不是轻易能搪塞过去的。这些日子,蔡夫人没少收到各种名目的宴请和拜帖,夫人们往来不可断绝,蔡熠管不着,可怜柳珺珺成了这秀州城最忙碌的妇人。樊玄子还不忘调侃:“蔡夫人,嘴唇见薄呐。”
柳珺珺笑而不语,阿碧倒是唇齿反讥:“道长,您这体态瘦啦!”樊玄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再往下瞄去,说道:“还好,还好,刚能看见脚尖。”
阿碧故意等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时,把目光扫上屋檐:“我家夫人身姿轻盈,您都够躲在夫人后头了,还好二字过谦啰。”这会儿樊玄子才品出这丫头舌头上的刺,也不恼怒,哈哈一笑:“对哩,对哩,老道今日不食晚膳,阿碧伺候夫人多吃点,不然不够藏哩。”
半月间求教之人竟未断绝,蔡熠实在不堪其扰。樊玄子教蔡云英的时间实则不多,蔡小娘子多以学琴为主,还跟着柳珺珺学画,时间安排得满档,每天都重复着一些特定的事项。弄得樊玄子暗自摇头,大呼不妥。于是,心生一计。
这日,蔡熠从衙门回来,刚进了书房便见着桌案上有一堆册子。他以为是哪里的公务,走进一看才知这小山似的册子多是邀请函或拜帖。至于是谁的不用看都知。他皱眉摇头,叫了阿檀收拾。
进来之人却另有其人,正是这堆文件的主人。他给蔡熠带来了一个计划——开间女子私塾。
蔡熠一听便摆手,不等他开口,樊玄子迅速接过话头:“史无前例,你不同意对否?”
魏晋民族大融合间,民风空前开放;武周时期,女子地位空前高,就是在这样两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代,都不曾听闻有女子私塾,何况是民风已趋传统的大宋。蔡熠当然不会同意。
对这结果早有预料的樊玄子自然备好了应对之策:“蔡大人,女子受教自古有之,只因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大多请先生授课于各家。今女子私塾重在私字。专取一所,从官员中选十适龄小娘子由专人教习。出入有车马,庭内无男子,有何不可?”
这话乍听来有理有据,蔡熠并未掉进陷阱之中:“道长,自古不设女子书院,可不仅是因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更因男尊女卑。女子自古受教,所习与男子不同,是因其所司不同。女子可参加科举否?可能临朝否?同理男子可做女红否?可知君子远庖厨。”
樊玄子继续说道:“北齐陆贞拜相,前朝武周上有女皇下有上官舍人,女子虽不能参加科举,但才可比肩,能可临朝。孟子所谓分工,不过是旧贵族的意志,蔡大人亦赞同他所说的旧贵族治世,贫苦人耕作之说?”说到这等待蔡熠的反应。后者不语默认不赞同。他便接着说:
“既然不能苟同,又何必拘泥于君子远庖厨之说,道家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儒家亦又言‘大道为公,天下大同’。虽两家说法各异,殊途而同归,但所传承的道理相通。世事皆人为,武曌一女子能创一个大周,蔡大人七尺男儿,何不拿出魄力,做这开创女子学院第一人?”
先是一阵学说史实丢给你理据,再灌一碗迷魂汤,樊玄子这嘴皮子可比柳珺珺高明多了。蔡熠眉头深锁,抱拳腹前来回踱步。这老道士可好,也不打扰蔡大人沉思,而是坐在一旁喝茶。陆羽茶经所述茶道七步,在樊玄子看来不过二字概之:润、生。
一口甘霖入喉,润而不黏,润而不侵,可不是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乎?想到这,樊玄子脸上露出欣悦的表情,与那踌躇之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二口再入,如初芽破土,细柳蒙新,是口舌生津,口吐芬芳后由内而发的生机体验。喝得樊玄子摇头晃脑,口中直道:“妙极,妙极。蔡大人,不急,坐下喝杯茶,消消渴。”
“道长,仍是不妥。女子临朝者皆靡乱,武曌一人使得张家三兄弟祸乱朝纲,后有韦氏、安乐公主更不能言,或可说因权力所致,言之甚远。那便说那唐朝百余女诗人,其中三人为名者,哪一位留清白名声于世?伦理在前,女子知事则已,智识则误。特立独行可以,哗众取宠不可取呐。”说到最后,蔡熠竟是一脸语重心长状,倒像是在规劝樊玄子莫要标榜特立独行实则哗众取宠。
樊玄子本就受不了蔡熠的条条框框,这下又被点燃了:“自古珠玉在前不得见者太多。而女子更为可怜,明明是块璞玉,愣是教这些男人铸造的条条框框给拘得以为自己不过是块石头。你所说那些,放到男子身上,例子只多不少,竟用来说明女子无知便是有,愚不可及,俗不可耐。”
说完就不等蔡熠反应,拂袖而去了。留下蔡熠在原地摇头,自言自语:“道长见识之长,学问之博,当世可数,可这性子怎就没有半点方外之人之风呐。”
女子私塾终是未能成者。京城也有消息传来,正是西北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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