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衔觉得有什么柔和的力量在托举着她,阻碍日常入睡前最后那瞬恍惚从无限高处坠落的奇异感受。她感到不习惯,可惜毫无办法,只能摘下眼罩从床上爬起,坐到房间铺着柔软毛毯的飘窗看向窗外的不夜城。行人与汽车不断穿行在宽窄不一的街巷里,自高层俯瞰,灯火像繁星点缀夜空般时而有序时而随性地点亮这座喧嚣的城市。
原来到了这个点,还有很多人会这么匆忙啊?他们或许只是擦肩而过永不相见,又或者是为今后漫长的纠葛开了个小小的头;像粒子在轨道中运动,或碰撞反应,或无缘再遇。不过现代人类可不如它们动得快。总的来说……说什么来着,他们不会困吗?
身体已经疲惫,但蔚衔无处找寻来之不易的困意,只能放任意识在胡思乱想里逐渐朦胧。抱着挥之不去从心底不断蔓延至全身的异样感受,视野中地下的灯昼和天边廖廖疏星缓缓模糊彼此的边界,终于混作了一团。
她作为十七岁现代少女的最后一秒流去,金色沙漏漏尽此程的最后一粒沙。
好像泡在水里……可又没有下沉的感觉。
要张开眼看看吗?
少女的思维在一颗殖民星球的培育仓内逐渐复苏。她开始打量这个全乎陌生的环境,墙壁放出暖黄灯光照亮钴蓝的培育仓,四下无人。身体遵从本性开始哭泣,昭示着又一个生命的诞生。
千余年前,人类的母星M34-4602151-B发生自内而外的崩毁,造成人类文明的巨大损失,由于年代久远科技水平尚不发达故而毁灭原因不明。已经达成半地面半太空甚至完全太空化的国家就此携带最尖端的科技进行逃逸,在星海间漂泊流浪。母星末日前最强大的国家的后裔成功付出损失部分在星际未公开具体负载物的重要飞船的代价通过短期内虫洞穿梭来到星海边缘对人类宜居的星球定居,以和平为方针默默发展,现已建立起已经现在在星海颇有些分量的势力——大同联合体。
这颗殖民星球名为隆兴,恰在大同联合体的管辖之下。它是大同最早的殖民星之一,环境高度类似母星,极适合当时体质还未完全适应宇宙的脆弱人类居住,被规划为大同模式最早批次的试点星球。由于起名较为吉利给予厚望且发展极好,隆兴也被戏称为大同在南疆的都城星。
星海时代的人类出现一定的繁殖困难现象,大同人发扬大同民族的传统对幼崽实行极其严格的看管。在大同模式的要求下,如果人民实在不想用最原始的方法生育就捐赠生殖细胞,其随时可以取出依据结成的伴侣双方要求在指定机构结合孕育出后代;如果双方不愿抚养,甚至可以全权交由社会抚养,但永久丧失监护权并无法获得赡养权。顺带一提,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极高,人们也基本丧失了养儿防老等陈腐观念,对这项规定大都持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是否抚养,交由机构还是自身孕育,三个月内的新生儿及人民生产工作期间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都会被分类放入不同的育儿所进行托管。
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对胚胎及婴儿育儿所乃至全人类来说都是值得纪念和喜悦的事情。在这个能够充分探索才能的时代,每一个个体都是社会的宝贵财富。
蔚衔看到培养仓壁有烟花影像因她的睁眼播放,金红金红的光团看起来有点土,却也叫她更想哭了。不大的女孩莫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突然见到来自家乡的物件,能给予她良多的安慰。
“这孩子是不是给烟花吓哭了?都和研发部那群人说了会吓到孩子,毕竟这个世代基因改良人类幼出生就能拥有较好的的视力了。”收到新生命降生的研究员何欣和同伴议论着通过传送点赶来:“要是真闹出什么事,他们绝对会被全星网教训知道什么叫做创造力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他们说这是为新生儿庆生的仪式,可能是最近没什么重要项目研发抽空整出的花活。不过别说,这影像确实很漂亮。”
是中夏的语言,蔚衔看着身着经典白大褂的研究员眨了眨眼,试着朝她们伸手。
“我化了。”何欣向同伴一边记录数据一边感慨。
“先带她去育儿室。”同伴白她眼:“这个方向明明是对着我的。”
培育仓液体水位下落,蔚衔进入襁褓,落到何欣温暖的怀抱:“恭喜降生!”
这个世代,基因改良,星网,新生儿庆生,育儿室……蔚衔咀嚼她们口中蹦出的字眼,内心有了猜想——虽然缘由暂且未知,她大概已经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